社畜。诈尸型更新,谨慎关注

【真挚】孤岛

*角色死亡预警,背景私设,部分设定参考mama舞台及mafia时期。

*第三视角,B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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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就一度因为沉默不多话被老师认为是自闭症,其实我只是真的不爱说话,以及喜欢读书和写作罢了。比起说出来,我更喜欢把它们写出来,高考结束后,我选了语言文学专业,想要成为一名作家。而现如今,我是一名文字编辑。

读书期间我当然尝试写过文章,也有在一些网站发表连载小说,但我总是坚持不下去,觉得缺点什么。而毕业后面临的现实问题太过严峻,干瘪的钱包让我不得不先找一份工作维持生计——毕竟温饱解决才能大谈理想。

 

说实话,出版社的编辑理应很忙,从校对书稿到出版上市,在我的认知里应该全都是事。可不知为何,没有996,没有职场pua,还有丰厚的工资,不知道这算不算我的运气好。

当然,这肯定也跟我签约的作家有不可分割的关系,RJIN,她的笔名,本人是一个24岁的年轻女人,比我还小一岁。虽说是作家,却没有发表过任何作品,更别说代表作了。组长把她分配给我的时候我简直一头雾水,她甚至还特意交代不用去催她交稿,但这对我来说,这难道不等于没有工作吗?

 

23岁的我还很天真,但25岁的我已经非常明白组长看向我那饱含深意的一眼究竟是什么意思了。

 

“啊申留真你为什么又三更半夜给我打电话啊?”

我顶着满眼的瞌睡强行让自己睁开眼睛接起电话,申留真的声音在这时候离我很近又离我很远,我感觉我随时都要重新睡过去。

“啊?明明才12点多啊?”

“我十点多就睡了!”

“年轻人你不行啊,”她又摆出那副老大人的口气教育我,“2年多了,你还没习惯吗?”

 

一番对话后我已经彻底清醒了,怎么可能没习惯呢。申留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夜猫子,她说她的灵感总在深夜迸发,不到十二点她是写不出东西的——听到这话的时候我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心想,你写出什么东西了吗?

当然相识这么久,其实她也写过短篇。我记得她把一些稿子丢给我看,其中有一些关于战争或者警匪爱情的片段描写的非常精彩,我问她为什么不去杂志投稿,至少能赚点稿费,而她只是摇头,笑笑不说话。

我打了个哈欠,困意仍有些许,我问她,这次打电话来,又是什么事。

“东西我写好啦,发到你的邮箱了,你睡醒了看看呗。”

 

第二天我约她在出版社附近的一家咖啡店见面,她很守时,比约定的还要提早十几分钟,我到的时候,她已经点好咖啡坐在那了。

“你来的也太晚了。“她先是抱怨,接着又撇了撇嘴,“怎么每一个见面谈事情的人都喜欢把位置定在咖啡店,咖啡厅干脆改名叫议会厅算了。”

“拜托,明明是你来的太早了。”

  

我从包里抽出一叠纸,那是她昨天发给我的稿子。

昨天电话挂断之后我就从床上爬了起来,打开电脑,登陆邮箱之后,确确实实有一封新邮件。下载附件,打印,我少见的通了个宵,仿佛又回到了高中那会熄灯后在被窝里打手电筒读书的日子。

申留真写了一部双女主的小说,现在的社会对性取向已经放开不少,至少不像我读书那会还觉得男同性恋或者女同性恋是难以启齿的事情。

虽然是爱情题材,完全不落俗套。不仅剧情连贯通顺,辞藻也很丰富,一些语言对话和心理描写更是让人有种身临其境的感觉。我不禁怀疑她是否真的有一些特种兵或者部队的经历才能把每一场战斗和每一次任务都写得那么具体和真实。

总而言之,比我想象的要精彩的很多很多。

我一通猛夸,最后以一句小说很精彩,打算什么时候发表收了尾。可她听了这话却是一挑眉,而接下来她说的话,简直让我大跌眼镜。

她说,这不是小说,是自传。

 

我不清楚她是不是开玩笑,但听她的语气,应该不是。

她很认真的向我介绍那些细节的由来,比如步枪、手枪、狙击枪他们之间的区别,比如黑客攻击一个网站到底要多久,比如被枪击中之后到底有多疼——其实在那种情况下你会麻木的,换言之,你不会疼,她说。

申留真是个杀手。这件事直到三天后我才慢慢反应过来。照她说的,是自传的话,那么组织、杀手、抢劫——这些事情都是真真实实发生过的吗?

这对我这种良好公民来说,无疑是巨大的冲击,而她这个当事人倒是异常淡定,说了句这有什么。

 

“我家还有枪呢,你要看看吗?”

“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教你近身格斗之类的。”

“黑客这种还是算了,我觉得你的智商学不会。”

她说这话时面不改色,手里甚至还捏着面包在喂鸽子,这下沉默的是我,因为我好怕她一伸手就把鸽子捏死。我无视掉她的人身攻击,问她,“那你现在还要出任务吗?”

“早就金盆洗手啦,”她说,”否则你怎么可能在这里见到我,早就被——”

她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我耸了耸肩,装腔作势的噫了一声。

 

 

申留真说她是杀手的事情,我其实是相信的,因为我亲眼看到过她如何制服抢劫的歹徒。那是一个深夜,我跟她在便利店吃泡面,准确的说还没吃上,就有两个男人冲进来大喊抢劫。

我没见过这阵仗,吓得小腿肚都发软,反观申留真,她不仅面不改色的坐在那边,甚至还打开泡面盖子吃了起来。

一时间整个便利店都只有她大声嗦面的声音。

 

这样赤裸裸的无视最终激怒了那两个男人,他们亮出刀,刀刃在灯光底下泛着雪白的光,而面对这样凶残的大叫着朝自己冲过来的人,我甚至没看明白申留真到底是以一种怎样刁钻的角度躲避了他们的攻击,只知道她速度很快,拳头带着破风的凌厉,直冲其中一个人的脸砸去。

对方的哀嚎震得我耳膜都疼了,我捂着耳朵跑过去把刀子踢得远远的,便利店的店员像是宕机了,只会傻傻的站着。我没办法,又打电话帮她报警,没一会警车呼啸而来,我却发现申留真一个人走了。

等我解决完警察那边的事情,又去追她,她走得不快,那条路又是条直线,我跑了一会就追上了她。我和她并肩而行,一路上她异常沉默,我在她旁边欲言又止,心里全是她那个干净利落的回旋踢,真是太帅了。

 

那个时候,愚蠢的我还不知道申留真是想起了黄礼志。

 

 

我和申留真竟然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熟络起来,让我不禁感慨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是难以捉摸,明明之前和现在也是差不多的相处方式,可为什么会觉得现在比以前,要亲近很多呢?

我咬着笔杆想了想,把这突然的亲近归功于申留真的主动。她开始主动找我聊天,那张看起来像是抽象派作品的头像不再沉没在我的好友列表里,而是频繁出现在我的聊天框里。从此上班的事情除了给她编校,还多了一个跟她聊天的任务。

我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心情,毕竟我从小就是一个被动的人,因为不知道怎么回复,所以经常会把天聊死。而我第一次遇到一个话很多,还不需要我怎么回应的人。

 

这天我在便利店解决午饭,刚坐下,她的电话就来了,我用肩膀夹着手机,一边继续拆一次性筷子。

“怎么了,大作家。”

“晚上有空吗?去江边走走?”

 

她很喜欢走江边,而江边仿佛是她打开话匣子的开关,至今为止我听到的关于她的所有过去,几乎都来自江边散步。

她真的很能说,也很能走,她通常能够一边说一边以很快的速度行走,甚至气都不带喘,而我基本是跟上她的步子都费力,更别提说话了。这一个月下来,拜申留真所赐,我瘦了好几斤。

“啊,可以啊,“我夹起一口蛋包饭,吹了吹,”不过这次换条江吧,感觉之前那条都要走腻了。”

 

下班时间点一到,我准时从工位上站了起来,有几个同事也要准备离开了,我们互相点头打了招呼,然后各自离开。

时间还早,我们定在晚上八点,我计划先去吃完饭,然后再乘坐公共交通去江边——今天我一定要比她早到,我信誓旦旦,却不曾想在七点五十分的时候被放了鸽子。

 

【RJIN:我不能来了,抱歉。】

 

什么啊,我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被放了鸽子的愤怒,而是因为她语气里透露出强烈的淡漠和疏离感产生的烦躁。

我生闷气,不想理她,这条消息也一直没有回复。我一个人走回了家,江风很凉爽,我却很火大。到家之后我直接把手机往床上一丢,径直去浴室洗澡,然后打游戏,看书,睡觉。

这才是我以前的生活,没有申留真的生活。

 

后半夜我突然醒了,我的睡眠质量一向很好,只要申留真不打电话吵我,我基本上都能一觉睡到闹钟响起。可醒了就是醒了,我也只好接受这个事实,外头下起了雷雨,六月初的雷声异常沉闷。我赤脚走到窗边,打开窗,空气中飘散的潮湿泥土的气味不算很好闻,但也称不上让人讨厌。

心脏砰砰直跳,我不太喜欢这种失控的感觉,尤其是在做了一个不算美好的梦之后。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最近都在校对书稿的关系,我竟然梦到了申留真,还有书里的一些内容,它们二者被很好的串联在一起,就好像真的一样,梦一直都是这样的,醒来才会觉得不切实际。

我梦到了一场爆炸,火光冲天,残肢断臂和碎石混在一起,两方正在交火,到处是爆破声和枪声,还有咆哮的声音。到处都是血,墙上,地上,他们的。

 

申留真也和我讲过这件事,她说直到现在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天,明明只是一个普通的行动日,但或许她应该再早一点意识到,这是军方行动前的征兆。

“黄礼志从来不会和我们分开行动的,而那天,那天她却说‘这次我会和你们分开行动。’”

这是黄礼志在行动前例会上说的最后一句话,而这句话背后的意思,申留真在直升机上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来不及去联系其他三个人,也顾不上行动失败的后果,她直接打晕了飞行员,选择掉头回去。

申留真的第六感是对的,黄礼志用她们对她的信任换取她们脱离组织的可能性,落地之后申留真面对着仿佛修罗场一般的,屠杀后的现场,通讯器被干扰,收不到任何信号。弹夹用完了一个又一个,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申留真转身干脆利落抬手就是一枪,她看着面前的人缓缓倒下,面无表情的踢了一脚旁边的尸体,很好,不是她的脸。

“我很害怕在地上随处可见的尸体里看到黄礼志的那一具,那样我真的会疯掉的。”

“但好在那堆死人里面没有黄礼志。”

 

我的心也随着她的叙述而缓缓揪起,她没有再往下说,只是笑容中的苦涩让我知道,后续的发展一定不会是读者喜欢的HE。

语言是如此苍白无力,我想了又想,也没能憋出一句安慰的话,连一个字都没有,最后我只能拍了拍她的肩膀,像一个大姐姐那样。

 

凌晨三点,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我讨厌失控的感觉,我相信申留真也一样讨厌。

因为失控背后是一瞬间的无能为力。

 

 

后半夜我伴着雨声倒也再度睡了过去,只是第二天比平常要醒的晚些。睡得不算好,眼睛底下挂着两个黑眼圈,我洗了冷水脸让自己清醒过来。

我住在D3区的一套公寓里,地段算不上优越,但也称得上良好,最主要的是隔音效果还不错。走出卧室,时间还早,我给自己做了顿早饭,简单的三明治,新鲜的水果以及冰美式。

我打了个哈欠,拉开椅子,终于想起那个被我冷落一晚上可怜手机,我又回到卧室从团成团的被褥里找到它,果不其然有好几条申留真的信息,但都是今天早上发来的。

我的天呐,凌晨五点,这是去加入老年晨练组的节奏吗,不会是五点才睡觉吧,我试探性的给这人发去消息,却没想到对方秒回。

 

【RJIN:早上好。】

【RJIN:昨天是我放了你鸽子,对不起。】

 

其实一晚上过去,我已经没有多少生气了,她诚心实意的道歉终于让我连最后一点气也消失了,甚至还答应她晚上继续昨天的散步之约。

消息发出去我才后知后觉,自己真的是太没骨气了。

 

六月的天令人捉摸不透,明明凌晨还电闪雷鸣下了一场大雨,可现在又热的像是要把身体内的水分全都抽走。好在今天她没有放我鸽子,只是鲜少的情绪有些低落。她一字未说,我却已经开始在心里猜测她昨天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事情才导致放我鸽子,同时对自己没有关心到她产生了一丝懊悔。

我们就这样心照不宣的走了一段路,直到她开口,打破沉默。

 

她说,昨天晚上她差点死了。

 

这消息宛如平地惊雷,六月我却觉得浑身发凉。谁差点死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是这个反应,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始,我也把自己放进了这场故事里了?

申留真明显要比我冷静的多,她说是黄礼志,她处于植物人的状态已经很久了,但昨天晚上她的血压和血氧却急剧降低。

我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死亡是一生的终点,申留真一定比我更清楚这一点。

 

哎。她先是叹了口气,然后竟然还开玩笑一般的对我眨了眨眼。

“不要这么严肃嘛,她还没死呢。”

死不死的,真晦气,赶紧呸呸呸。我瞪大了双眼,比她还激动。

她倚靠在栏杆上,背后是湍急的江流,最后张开双臂,闭起了眼。

 

 

凌晨我又醒了,又是做噩梦,又梦到了申留真。

真要命。

拿起手机看了眼时间,两点多。把头发揉成一团鸡窝,依旧没有缓解胸口的那种烦闷,我给她发消息,控诉她为什么大半夜出现在我梦里,还自杀了。

 

【RJIN:啊?】

【RJIN:哈哈。】

这是什么意思,哈个鬼啊哈,我还没来得及骂她,一条新消息又弹了出来。

【RJIN:别睡了,出来喝酒吧。】

 

真是疯了。我推开酒吧的门,忍不住这么想。 

酒吧里在播放免费的电影,是老电影,1950的《日落大道》,爱情片,黑白的。我一眼就看到坐在进门左手边的申留真,我走到她身边坐下,和她说电影里的那个渣男真的很让人受不了。

她笑笑,没说话,然后从旁边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问我,会吗?

看不起谁呢,我瞪了她一眼,从冰桶里夹了几块冰,又倒了半杯伏特加。

 

“哇哦,看不出来诶。”

我恶狠狠的和她递过来的杯子碰杯,“我劝你不要狗眼看人低。”

她仰头一饮而尽,露出的脖颈雪白而修长。

我这才发现她面前摆了好几个酒瓶,伏特加,威士忌,还有一些我见都没见过的标签,已经空了好几瓶。

我皱眉,没记错的话申留真的胃并不是很好,上次去医院做检查还是我陪她去的。

我从她手里夺过杯子,放到一旁。她看着我,眼里已有醉意,过了一会她突然往我身上靠,她脑袋压在我的肩上的一瞬间,我僵住了。说实话,申留真的头并不重,只是我并不习惯这种太亲近的肢体接触,她身上有阳光晒过的清爽味道,也可能是洗衣液。

我试图用酒来分散我的注意力,但杯子里的冰块早已化成了水,酒的味道被冲淡,喝起来寡淡无味,这样一来,想用酒精麻痹大脑的计划也落了个空。

 

“今天是我们出岛的第八年。”

“岛?”

我对那座岛有点印象,申留真的书里对那座岛有很详细的描写,主人公也是在十八岁离开那座岛之后才有后面的许许多多故事。

她点点头,说,其实那是她十六岁的时候。

十六岁,我在脑袋里算减法,最后算出那个时候我应该还在上高中,学各种让我头疼的函数和空间几何体,而申留真离开射击枪靶、搏击擂台和那些力量训练器械,真真实实的来到外面。

 

“感觉出岛的第一年是做不完的任务,什么偷钻石、抢银行、去豪华游艇上暗杀富豪,或者狙杀一些当官的。”她说的轻巧,好像是和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你知道吗,有一次临时委派的任务很不巧的落在我的头上,出发前我就有不妙的预感,结果真的在那边过了不到两周的野人生活,还被申宥娜笑话说我这是中了头奖。”

“说明你的实力真的很强啊。”我说。

“我愿意没有这样的实力,真的,不管是谁在那个落后破旧的寨子当卧底都会崩溃的。”

 

她絮絮叨叨的说那些过去的事情,说十六岁之后无数次擦着死神走过,在回程的飞机上累到半死倒头就睡,就算浑身跟散架一样的痛,但只要听到对讲机里传出的声音她们就要立马更改目的地去往下一个地方,那样的生活。

只在影视作品或者小说里的我根本想象不到,这样的现实到底是如何残酷和鲜血淋漓,听得出来,她们都在飞速成长,用生命和鲜血作为交换的代价。

 

我抬手给了她的背一巴掌,“就没有点好事吗?”

她装模作样地喊痛,于是我抬腿又给了她一脚。

“有啊,当然有。”她突然笑了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18岁那年我们以零失败率而小有名气。顺利完成任务之后,我们五个人在一处荒败的山顶点燃篝火开派对。”

她们喝着从狱警的收藏柜里抢来的伏特加和威士忌,玩那种很老套的酒局游戏,什么真心话大冒险,还有那种默契大考验。

当瓶口接连三四次的指向她和黄礼志,申宥娜和李彩领的呼声也一轮比一轮高,要求也一个比一个离谱。

“所以亲了吗?”

“你怎么知道她们提的是这个要求?!”

 

我和她笑作一团,我发现我也不是那么不爱说话。笑得累了,我们又回到了那个姿势,她还是把头靠在我的肩上。

 

“我记得有一次,在任务结束的飞机上,我也是这样,靠在她的肩头休息,我听到礼志突然问我,有没有想过未来。 ”

“当时我其实觉得自己一直在泥沼地里面,动一动就会往下沉一点,一直到没过头顶。所以那个时候我什么都没说,只是隔着怀里的步枪更加用力的搂住她的胳膊。”

 

未来。真是一个伟大的词语。我想那个时候她们一定没有想过,有朝一日她们也能拥有光明广阔的未来,能远离或许也是想过的。我又在这个时候想到那个躺在病床上的女生,我想黄礼志一定有想过未来。

“那现在呢?"我喝下瓶中的最后一口酒,问她,“现在你有想过未来吗?"

 

她沉默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在我肩头就这么睡过去了。

我也闭上了双眼,混酒的后劲逐渐上头,我觉得脑袋晕乎乎的,昏沉间我听到申留真说了话,只是声音是那么不真切。

 

“我不能想象没有黄礼志的未来。”

 

 

六月底,申留真带我去见了黄礼志。

在别墅里,我见到了另外三个人,跟申留真年纪相仿,我猜想她们就是ITZY 的其他成员。

申留真推门进去的时候其中一个女生正在抱怨到底是谁决定要在大夏天的要去海边搞投资,晒死了。

“我记得是石头剪刀布吧,而且那天晚上赢的人应该是你。"另一个人捏着嗓子模仿她的语气,“夏天当然要去海边啦~——你当时就是这么说的。"

“我有这么说吗?"

“哇,你才20几岁不会就得阿尔兹海默症吧?"

好犀利的对话,我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进去之后的第一句话该说什么,申留真却在这个时候回头拉住了我的胳膊,拽着我迈进了那扇门。

 

“你,你们好。”

我太紧张了,讲话都开始结巴, 她们几个先愣了一下,转而开始大笑,连申留真都在憋笑,憋的满脸通红。

我尝试跟她们打招呼,不过很可惜我猜错了,李彩领我以为是申宥娜,申宥娜我却以为是崔智秀。

天哪,好尴尬。我羞愧难当,要不还是给我个地洞钻进去吧。

“这就是你说的小编辑吗?”

我看到申留真点点头,原来已经预告过了,都不跟我说一下的吗?这个人真的是。

“小编辑可比我还大一岁。”

“那不是就比智秀姐姐和礼志姐姐小两岁,申留真你怎么好意思叫人家小编辑啊?”

“你不是也对我直呼大名吗??”

她们一来一回很有意思,我也终于在申留真身上看到了一丝这个年纪的人该有的样子。

 

 

而在申留真的带领下,我在二楼走廊尽头的房间里见到了小说里的另一位女主人公。

黄礼志。

我记得申留真的书里有这么一段描写:

【她在人群里总是会发光的存在,轻而易举就能让自己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从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这么觉得。不管是现在背着吉他唱歌的时候,还是过去在枪林弹雨里翻滚的时候,她的眼睛都会是如此明亮又澄澈,像不落的太阳或是永恒的星星。】

 

而星星如今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插满管子和线,我看了很难过。

 

 

 

入了七月就是彻彻底底的夏天,最近天气热到植物都缺水,更别说人了。

我怕热,夏天基本躲在空调房里,太阳下山之后也不想出去,申留真叫了几次我都没答应,结果有一天她开着她那辆骚包摩托跑到了我家楼下。

“你怎么知道我家地址的?”

我第一反应是她调查我,毕竟她以前肯定经常干这事,然后她骂我把她想的无耻,接着告诉我一个大秘密——她是出版社的老板。准确的说,是投资方。

“你可别说出去啊,尤其是你的同事,就让她们觉得Linda就是老板好了。“

我这才知道她到底多有钱。也终于知道为什么她是作家,但可以不出版作品,有钱果然能为所欲为,我在心中痛骂资产阶级。

 

当机车七拐八拐逐渐驶向郊区时,我反应过来申留真这是要带我去她们的别墅,可我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了,在她的车后座我连眼睛都睁不开,更别说松开手跳车了。

第二次登门拜访,我依旧拘谨,在心里把申留真狗血淋头地骂了三遍,好在这次我没有认错人,讲话也没有磕巴。

为了欢迎我的到来,晚上她们在院子里烧烤,打牌,而我的到来也成功终结了申留真不败的记录,游戏输了一局接一局,脸上被画满乌龟,又贴满字条。李彩领和申宥娜为这个常年夺得第一的人兵败如山倒而拍手叫好。申留真不甘心,说我们耍赖,我说她玩不起,然后拿起笔在她脸上仅剩的一小块空位上留下自己的大作。

 

“上一个能在留真姐姐脸上画乌龟的还是礼志姐姐。”李彩领一扔手中没打完的牌,说。

 

 

 

整个七月空闲的时候我几乎都和她们呆在一起,就像大学时候在宿舍那样,开派对,玩游戏,她们有时候也会回忆过去,把某一个人的某一件糗事翻出来让所有人笑话,她们丝毫没有回避我,也并没有把我当作是外人。

不过听的最多的还是她们抱怨投资会碰到有多无语的人,简直把她们当作弱智。

“因为你们年纪小吧,”我喝了一口汽水,“长得就像大学刚毕业的那种没有被社会毒打过的乖孩子。”

“编辑姐姐明明也长了一副大学生的样子。”

 

 

每次离开前我都会去那个房间门口呆一会,隔着厚厚的玻璃窗和病床上躺着的那个人招手。黄礼志的手搭在白色床单上,心电监护仪的机械声死板而又平缓,她安静的睡着,就好像是睡着了。

我想到睡美人,那个因为收到诅咒而昏睡一百年的小公主,王子的亲吻让她成功醒来,那么如果申留真亲吻黄礼志的话,她会醒吗?

 

可现实不是童话故事,也没有微乎其微的奇迹发生,我能做的除了祈祷,就还是祈祷。

 

 

 

八月份,出版社因内部装修,放了一周的假。

放假第三天,申留真问我,有没有兴趣去海边走一走。

“海边?”我操控鼠标切掉上路最后一波兵线,“好啊,智秀姐姐她们会一起去吗?”

“智秀姐姐要在别墅,礼志必须要有人看着。申宥娜她们去谈生意了,滨海附近的地块开发最后的招标。”

“干嘛?跟我一起你不乐意吗?”

“啊哈哈..怎么会呢,”我企图用笑蒙混过关,”什么时候?“

“就明天。”

 

她叫我第二天去出版社旁边大楼的天台等她,上午已经很热了,结果电梯还上不去29楼,等我从25楼爬到顶楼的时候,我已经是汗流浃背。推开大门,我被映入眼帘的一架直升飞机吓了一跳。

“快点快点,”她朝我大喊,“热死啦。”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直升机,第一件事就是系紧安全带和肩带,而反观那个飞行员,戴着墨镜,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你那是什么眼神,我有直升机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不奇怪,你可是搞投资的大老板。

 

岛上比我想得还要无趣一点,像是那种没有开发过的荒岛。泥土潮湿泥泞,海风潮湿咸涩,吹的衣衫猎猎作响。

我和她站在岸上,两人谁都没说话,一时间只有层层海浪拍打礁石发出的声音清晰入耳。

“很无聊吧。”

“还好。”


她带着我往前走,深一脚浅一脚,我走的很艰难。见状她放慢了脚步,跟我说一些在岛上的事情,

“每天的必修课程是体能,射击,语言学习。还会有成员之间的比试,我们都不喜欢这个,谁都不想对朋友下死手,所以我们每次都想方设法演戏,还要演的很逼真。”

我试图通过她的描述还原当年那几个孩子努力的模样,即便如今留给我的也只剩下断壁残垣。

 

“出岛很难的。”

对她而言最苦的那几年,如今寥寥数字竟也能很好的概括完整。

 

 

 

九月份我突然开始忙了起来,最头痛的三审三校已经结束,进入最后的审批。而封面设计、试纸打样,去印厂,确认样书,以及上市之前的营销,推介会等等事情,这些都是我的工作。

一本书能够顺利出版绝不仅仅是作者写完书稿这么简单,它是一个漫长的过程,一个包含了许多人心血的过程。

我早已相信《孤岛》是申留真以小说形式为Itzy写的自传,最重要的是,我希望它的出版能带来一些奇迹。

 

 

我收到她的消息是在十月份下旬,距离《孤岛》出版上市仅剩一个月。

那时我隔三岔五的往印厂里跑,没有人盯着师傅做工,不是这里印刷印糊了,就是那里纸张厚度用错了。

黄礼志的死讯就是申留真在这个时候通过手机传达给我的。

奇迹还是没有发生。

 

我抬头,阴沉的天气平添一份压抑。黄礼志的葬礼办的很简单,就像一场直奔主题的电影,空旷的墓地,出席的四个人陪着她,走完了她短暂但夺目的一生。

我虽到了现场, 但只是远远的看着,泪点低的申宥娜和崔智秀早就已经哭的不成样子,李彩领一边安慰她们,一边也给自己抹去眼角的泪水。

 

申留真在她的墓前从天亮一直呆到天黑。

我想,死是黄礼志在申留真的人生里如此轻描淡写又浓墨重彩的一笔。

 

 

申留真突然消失了,在十一月的第一周。电话不接,消息不回,甚至没有读,我不知道她的行踪,但我是真的抽不出身。

我想她应该是和李彩领她们在一起,这样想的话,至少不会觉得这么着急。

 

可我没想到的是,申留真这次是真的失踪了。

电话来的猝不及防, 接起后就是申宥娜焦急的声音,问我有没有见到过她。而我揉着疼痛的眉心,除了先安抚她激动的情绪,也别无她法,因为我发出去的消息也统统都是石沉大海。

“申留真是一个大人了。”

“她不会跑丢的。”

 

话虽这么说,可我还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我能想到的所有地方找了个遍。十一月的天气已经转凉,可我还是跑出了一身的汗,就在我觉得没有希望,打算无功而返之时,远远的我看到一道人影,在大桥的桥墩底下坐着。

我从未如此感谢过我这双没有近视的眼睛。

 

“申留真!!”

我伏在栏杆上朝她大喊,也不知道江风能不能将我的声音传递过去,我很着急,可我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下去的,也不知道她到底在下面呆了多久。

我给申宥娜发了短信,说我找到她了。

 

距离我上一次见她已经过去近半月,这也是我自黄礼志死后第一次见她。

 

黄礼志的死对申留真来说无疑是一道沉重的打击,我该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申留真现在的状态?颓废,丧气,仿佛一个没有灵魂的行尸走肉。

我讨厌这样的申留真,我甚至想给她一耳光让她清醒过来,可我哪里有资格呢。恐怕没有人比申留真更害怕失去黄礼志,也没有人比申留真更痛了。

 

黄礼志走了。

走了,离开了,人们总是强迫自己避开接受死亡,用一些隐喻的词来代替,就好像那个人还有一天会回来。

我突然明白了人为什么会用抽烟或者喝酒来麻痹自己,也懂了为什么失恋的人会去酒吧买醉。

承担痛苦真的需要很大的勇气。

 

我长长的叹了口气,在她身边坐下,示意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

我们好像又回到了六月那在酒吧里面大谈人生的凌晨,只是这次没有喝酒,申留真对我说,说她用尽全力把项圈拽断,又把黄礼志推开的时候,她以为她救了黄礼志。

申留真又说,说她救了黄礼志第一次,但没能救下她第二次。

 

军方能够摧毁组织,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组织里有卧底,卧底藏得很好,申留真说。

黄礼志藏得很好,她用几条毒贩的人命让自己在枪口下活了下来,又用一颗手榴弹让组织的人决定带走她。

她结束了前十年的训练,被顺理成章的带到那座岛上,开始她全新的卧底生涯,而这一切都是军方事先安排好的巧合。

这些都是申留真在军方档案里看到的。

 

如果不是那天提前结束任务,提前回到家,申留真就不会到黄礼志的房间,也不会那么凑巧看到屏幕上还没有编辑完的行动报告。

申留真记得家里没人,她想给黄礼志一个惊喜,却不曾想黄礼志先给她一个惊喜。她滑动鼠标往下,最底下那个军方的标志和蓝色的章明晃晃的刺痛她的双眼,像是在嘲笑她。

一切都是巧合,一切都是命运般的注定。

 

黄礼志是卧底,是和申留真背道而驰的人。

她和黄礼志,是两座永不相撞的孤岛。

 

我安慰人的本事还是没什么长进,还是像那时一样拍了拍她的肩。

“救了一次也很好了。”

“你尽力了。”

“她不怪你。”

我不知道是哪句话触动到她的哪根弦,最后她大哭了一场。

 

 

好在申留真的颓丧没有持续太久,眼泪还是有用的发泄途径,也可能是她不想让那三个好朋友担心,总之再见到她的时候,她又是那个我熟识的申留真。

她的小说,经过长而繁琐的审批流程,也终于上市出版。好评如潮,网友的评论是最好的营销,我甚至不需要为她做什么宣传,第一批就已极快的速度告罄加印。

 

 

 

“申留真,今天那个访谈你一定要去啊,你上次答应我的!”

“啊,你能不能找借口帮我推掉啊?”

“不能!我跟你说,三十分钟之后你必须出现在这里,定位我已经发给你了。”

 

次年小说被改版成电视剧,申留真作为原作及编辑也不得不出席一些公众场合,我已经想尽办法能推则推,实在推不掉的,我也只能强迫大作家来参加。

 

因为我总是跟她同进同出,竟然有媒体乱写稿子说我们在谈恋爱,我气不打一出来,想要联系公关去澄清,顺便把这波乱说话的人统统举报。

“算啦,他们眼瞎你又不是不知道。”申留真伸手拉住我,右手的戒指硌着我的小臂,“比起跟乱七八糟的人传绯闻,还是跟你比较好。”

“她不会生气的啦,黄礼志才不是小心眼。”

 

我怎么会不知道申留真爱黄礼志。

她到哪都带着戒指,外界传RJIN年纪轻轻就已婚,好可惜。但怎么从来没有看到过妻子是谁?

我清楚记得那天她炫耀似的摘下戒指给我看里面刻着的YEJI,把戒指套回去的时候又略带惋惜的说:“好可惜,本来想着要是黄礼志醒了就跟她求婚的。”

也是同一天,APP给我推送一条新闻,我阴差阳错点进去,缉毒时牺牲的因公殉职的名单里赫然有黄礼志的名字。

 

陪申留真去墓地的时候,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到碑上的照片,很难想象她会和申留真这样的臭流氓在一起。黄礼志笑的很乖很甜,即便她活着的时候我从不见她笑过。

我在她的墓前呆了一会,把想说的话都说了,正巧申留真回来,我就去不远处的树下等她。

我远远的看申留真,她不知道和黄礼志在说什么,只看到她靠过去,就像靠在黄礼志身上那样。

 

嘴唇翕动间,我隋听不见她说的话,但那口型分明是。

“礼志啊,我爱你。”

 

 

回去的时候我问她,军方什么时候会公布那次行动,黄礼志的名字会在里面吗?

申留真说她不知道,她说这种行动多半是保密的,但是黄礼志之前还参加过其他的卧底行动,所以,不太好说。

“哦对了,我要和你道歉,”她突然一拍手,像是记起了什么事情,“刚认识你的时候经常半夜打电话给你,是半梦半醒的语气某些时候很像黄礼志,所以才...”

什么啊,替身文学,我锤了她一拳,她抬手佯装投降,无名指的戒指在阳光底下熠熠生辉。

 

如同她对黄礼志的爱那样。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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